但面上他还是挤出个笑,“行行行,放那儿吧,我找针线,等会儿给您缝。”
李向东远远听著,手里的茶碗一顿,眼神中透出几分玩味。他缓缓走过去,站在许大茂身后,淡淡地说道:“你现在这活儿,越来越像专职劳力了啊。”
许大茂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多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李老弟,咱打的赌,是干你院里的活儿,可没说得管全院儿的活吧?这都奔著我来了,我不是怕坏了你的面子?”
李向东轻笑一声,“那你倒是拒绝一个试试?”
“我……”许大茂咽了口唾沫,低头看著怀里的被,嘆了口气,“唉,我这是吃了哑巴亏啊。”
李向东却不再说话,只转身回了屋,心里却想著:
“许大茂这人,嘴硬心软,活儿再苦嘴再毒,只要人家一句『帮个忙』,他就撑不起拒绝两个字。这人哪,不靠教,靠事儿压。”
接下来几天,许大茂的名声就在四合院里彻底传开了。谁家的门轴卡了,谁家的瓦片掉了,谁家孩子的风箏卡到树顶了,全都来找他。开始他还皱眉头,后来连抱怨都懒得抱怨了,乾脆把李向东原来给他用的工具都搬到了院角,支了个简易的工作檯,还写了一块木牌:“有事儿找我,轻拿轻放。”
李向东在一旁看著这一切,只觉得这老傢伙居然还能自我发展,摇头不由失笑。
有一次,院里的张婆子家墙角塌了,李向东本想自己搭手帮一块补砖,结果刚动手,许大茂便抄著铁杴冲了过来:“这点活儿你插什么手?我许大茂现在是这院儿的劳力,我不干你倒成好人了?”
李向东被他一顿训,倒也没有反驳,只是淡淡说:“那你记著,这活儿,是院子的,不是我个人的。”
许大茂一边掘土一边嘟囔:“哼,算你识趣。”
可他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別说委屈,更多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满足。被人需要的感觉,是舞台下永远给不了他的。他以前站在聚光灯下,掌声雷动,可如今在这青砖灰瓦的四合院里,每一块补上的瓦,每一个拧紧的螺丝,仿佛都能为他贏得一声“谢谢”。
许大茂开始记下每户人家的小毛病,谁家的门栓不灵,谁家窗纸该换,甚至连谁家狗爱跑哪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变得像四合院的一块活地砖,踩上去软硬適中,走起来踏实安心。
李向东偶尔走过,看著他一边修门一边逗小孩,心里却忍不住轻嘆一声:
“你啊,原来不光是我赌来的劳力,也是一块被生活拐了个弯捡回来的老金子。”
秋意渐浓,四合院的老槐树叶子一日比一日稀疏,落叶在青石板上铺了一层又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空气中多了些冷意,阳光也不再灿烂,像个倦了的老人,披著灰雾匆匆溜过院墙。李向东的屋门虚掩著,裊裊茶香从窗纸缝隙中逸出,他正坐在炕头,一只手拨弄著旧木算盘,眼神静如秋水。
而院子的另一头,许大茂正在槐树底下,一脸阴沉地摆弄著他亲手修復的小水泵。他手里拿著扳手,力道之大,竟把一个老旧接头生生拧断了。
“啪嚓!”一声脆响,水管猛地炸开,残水喷了他一身,冷得他一个激灵,脸上的怒火更盛了。
“你娘的!老子不是活该!”许大茂一边用袖子擦脸,一边恶狠狠地骂出声。他眼神阴鬱,咬牙切齿地望向李向东的屋子,嘴唇抽动,像是要把满腹的委屈和愤恨都呕出来。
过去这些天,他什么都干了。换瓦补墙、劈柴挑水、给小孩修风箏、替老太太补窗纸,连隔壁老刘头家的下水马桶坏了都叫他去掏。他忍。他笑。他还要装作一副“我乐在其中”的模样,脸上笑成朵菊,心里却早已结成一块冰。
“我许大茂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他站在院子中央,脸色铁青,喉咙像堵了一口浓痰,咳不出来,咽不下去。
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抄起工具,径直走向那面他亲手砌好的小院墙,毫不犹豫一脚踹去,砖石哗啦倒地。他又走向那块修缮好的木柵门,用铁锤一下接一下地砸,直到木屑飞溅,门板歪倒。他修补的水缸被他推翻,水泼了一地,碎瓷四溅,像他此刻破碎的情绪。
“许大茂!”
李向东的声音终於从屋里传来,冷静,却藏著一丝真正的怒意。他推门而出,站在门槛上,衣襟隨风微动,目光如刀。
“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许大茂冷笑,眼神带火,“我许大茂是四合院的免费劳力,不是你李向东的狗!你当我是牲口啊,叫来就来,哪天死了还得你一句『活该』?”
李向东静静地看著他,眼中却没有波澜,反而是一种深沉的平静。
“你输了赌。”他说。
“呵,我输了赌,不是输了命!”许大茂甩开扳手,像是要把过去这些日子压在他肩头的苦水全倒乾净,“你这人太他娘的会装了!一边让老子干活,一边看戏似的看著我出丑,看我舔著脸替人补门缝,缝被子,修炉子……李向东,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可笑?”
院子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风从枯叶堆里穿过,捲起几片翻飞。
李向东慢慢走下门槛,每一步都不紧不慢,仿佛他不是面对一个怒火中烧的男人,而是面对一件需要修復的家具。
“你想停手?”他停在许大茂一臂之外,语气平和,“你大可以跟我说。”
“说?你什么时候真听过我说话?”许大茂猛地向前一步,“你从一开始,就只当我是输家的傀儡,是你戏里的丑角!”
李向东却轻轻摇头,声音忽地低了些:“你知道你修的那口井,谁每天早晨第一个去打水?是西屋的寡妇张婶。你换的瓦,是给北厢房那对老夫妻挡了风。你补的窗,是东边小孩晚上写作业不再被风吹灭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