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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醒河央作者:中秋

第34节

不解开塞特的封印,图萨西塔能驱用的力量极其有限,且每一次使用都是如履薄冰的危险。就如阿努比斯说的,那位邪神的力量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即使被封印着。

近卫军惊骇地望着他们的法老王策马迎着敌军跑过去,一时间震惊地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几个将官首先恍然回神,冲着她的背影猛然爆出慌乱地大吼。“王,停下!王”

不理会他们惊慌失措地咆哮声,图萨西塔闭上眼,深吸气,待那双深色的眼眸缓缓睁开时,幽深凛冽地棕眸赫然一片绚烂斑斓的纯金色……从瞳孔及至整个眼眶没有一星半点的眼白,只有一片恣意忘形地燃烧着火焰温度的冰冷色泽,火样的眼眸,如同地狱窜出的业火般诡魅慑人。

随着她眼底金光越来越盛,一层柔软如雾的金色光华由她的发,她的肩,静缓无声地飞泻而下,直至从头到脚将她密实地覆盖,在她策马飞驰的身影如一支利箭般贯穿敌军密集阵营的瞬间,那雾光迅雷般辐射状扩展开来,刹那。

玛特感觉到了身后人的异样,隔着那层厚重的铠甲渗出的灼热体温令她后背热得发烫,回头一瞥,怔。

塞特的气息。

阿努比斯所说的被封印在图萨西塔体内的塞特之力,那是只属于邪佞之神的残暴无情却又让人望尘莫及的诡谲力量。然而,仅仅只是释放了这样冰山一角的余力,就已经让人见识到了那令诸神畏惧的巨大威力。

低头望着横在腰上的手臂,修长优美的肌肉因体内异能的爆发而隐现出一条条青筋。抬手,些许地犹豫,指尖轻轻触上那层沾着血污的皮肤,指下滚烫的手臂微微一绷,玛特将手指匆匆地撤离,仰起脸看了看图萨西塔。

“玛特女神为什么没有翅膀?”图萨西塔的视线仍专注于前方,与此同时,剑身横扫出一道无形却锋利的剑气,硬生生将前面一排企图阻挡她们的敌人拦腰砍成两半,剑身干净,距离他们竟然还有四、五米的距离。

看着那些人在自己眼前断成两截,下半身甚至仍然保持着站姿,而上半身已经倒落在地。当整齐的切口向半空喷涌着鲜血的时候,玛特静静偏开脸,不忍直视这样的惨状。“万物都是我的翅膀,我能利用任何有形无形的东西替代翅膀。”

“神话传说果然不能全信。”

眉头不自禁的拧紧,空气中越聚越多的戾气,来自身后那副滚烫的身躯。“法老,你在驱动塞特的力量,这样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它就会吞噬你。”

“是塞特,还是我,没区别了,阿努比斯已经夺走了我最珍爱的人。”她用着与她的动作完全不同的淡漠和安静的声音开口,闪烁着金色光泽的眼睛,则欣赏般注视着一路绽放在她所经之处的血光。

“夏月白的牺牲,就为了换来这个结果吗?”

怔,手中的剑也在这个瞬间随着呼吸一同僵窒住了。“牺牲……她……自愿的?”

“据我所知,阿努比斯绝对不会伤害夏月白。”

联军在这样突如其来又近似疯狂的袭击里乱了阵脚,短暂地手忙脚乱地慌乱后,在将军们的指挥下重新调整了阵式,外围的人继续阻挡埃及军队企图突围进来救援他们法老的步伐,里面的人则形成数层铁桶般水泄不通的包围圈,打算将不知为何独自闯入他们阵地的图萨西塔剿杀在内。

越来越多的敌人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像个不断收缩的咆哮旋涡,急切地想将她们吞没在不潮人海的黑色大口中。

“……那个傻瓜……”

一声叹息从冰冷地唇角溢出,或许更像一种窒息在喉咙深处的抽吸声,在这杀声震天的战场里几乎微不可闻,被周遭怒吼地声音袭卷着淹没地干干净净。

“傻女人……”她抬眸,笑着掀动眼帘,一道金光自眼底激射而出,霎时间光网扩散于周围的人群,于是那些人一声不吭地倒地,甚至连一点点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口。

马蹄踏着一条寂静的血路,带着两人朝地平线尽头的红海奔去。

“法老,控制塞特的力量,后面的事情让我来做。”当海浪声逐渐掩盖了身后追兵的怒吼声,玛特望着不远处碧蓝色的大海,轻轻开口。

没有动静,除了风和海浪相继拍打着耳膜,身后安静得让人产生了空无一人的错觉。

玛特低头看了一眼,腰上的手臂仍然绷得很紧,连同身后的体温亦然是热得令她有些晕眩。

蹙眉,轻推她的手臂,手心里传来烫得吓人的温度,下意识地猛然拿开手。却在刹那,手在半空被另一手抓住,握紧。那股灼热体温毫无保留地顺着指尖渗进身体,迅猛,有力,没有丝毫遗漏地将那双黑色的眸子突兀一烫。

一抹亮,在玛特的眼底稍纵即逝。

“……月白。”

图萨西塔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虚弱,沙哑,更有一层不易察觉的颤抖。

“法老?”正欲回头,腰上的手臂和被握着的手同时一松,紧接着身后那人身子一歪,从马背缓缓摔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没找到好听的歌,大家有推荐吗?中文歌只要古风类(最好不要女声),英文歌不限,纯音乐亦可,谢谢!

☆、第八十章

图萨西塔重重跌落在地上,幸而身下是一片柔软的沙滩,身体却仍然随着惯性一阵轻微的震荡。身体并不痛,只感觉全身被掏空的空虚无力,就像高烧那几天的虚脱和疲惫。

玛特跳下马背,跪坐在图萨西塔的身边,扶着她的头,将那些零乱铺散在她脸边的黑色发丝轻轻抚开,柔软的黑发缠在细长的指间……转眼,褪成一种淡淡的灰。

玛特赫然吃了一惊。

望着指间那些淡灰色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浅灰从手边滑落,在金色沙地上蜿蜒出一道美丽而凄凉的风景,那把阳光下曾经黝黑璀璨得让人有些晃眼的黑发,几乎以肉眼可以追踪的速度,正从发根至发梢显出一层黯淡无光的灰色。

神的力量在人的身上被使用,你就要向神献出未知的代价。

这就是所谓的,等价交换。

目光从那些发丝迅速移开,带着一种焦虑不安的眼神打量着双眼紧闭的图萨西塔,她此刻毫无表情的脸庞惨白得吓人。

“法老!法老!”

缓缓睁开眼,恍惚地,听见了某个陌生的声音传来似曾相识地忧心忡忡。转动僵硬的颈子,目光所及之处有两张模糊不清虚实交叠的脸。

一张夏月白哭红双眼的脸,一张玛特皱眉不展的脸,哪个才是真的……

“月白……”张口,一丝血线从嘴角滑落,鲜血在她身前的沙地上化开,无声无息,血红得刺眼,衬得她的皮肤白得透明。

“法老,你受伤了,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做。”微笑,这个小孩子的笑容总能让人觉得惬意舒服,即使混身的伤口都在叫嚣着断筋剔骨地剧痛,图萨西塔仍觉得大脑得到了片刻的松驰舒缓。

身后响起一阵杂乱地脚步声,伴着满耳朵盔甲尖锐的摩擦,两人同时抬头朝战场方向望去。

卡普尔率领他的精锐部队,已经将这片沙滩结结实实地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里外外不知多少人将一跪一躺的两道身影隔绝于外界,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只能依稀听见厮杀和马蹄不绝于耳。

深棕色的眸子,折射着海浪起伏的光泽,让人错觉那是另一片妖冶的深海,深邃,冰冷,亦很迷人。

单手按在柔软的沙地,摸到身旁的长剑撑着身体,缓缓站起身,飘散在背后的长发被海风猛地吹起,宛若一片烟灰色的气浪,张扬四散于半空,诡魅妖艳地让人移不开眼。

“玛特,去吧。”她侧目,给了她一个淡然地眼神。

点了点头,注视着图萨西塔在这个时候显得平静地有些冷漠的侧脸,那道苍白坚毅地轮廓在阳光下像尊没有温度的雕像,美得完美无缺,亦美得森冷阴寒。只是一个短暂的片刻,玛特扭头转身朝海边走去,视线一直没有在看那些影影绰绰的人群。

“法老,束手就擒吧,埃及已经输定了。”看着那个小女孩走向海边,卡普尔皱了皱眉,想不通图萨西塔单枪匹马拼尽全力,不惜以身犯险闯入联军阵营,难道就是为了送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埃及小女孩到海边?

不对,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是吗,还没到最后一刻,卡普尔将军这个结论下的是否过早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人群前面健壮地中年男人,图萨西塔将剑锋在沙地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

忽然,胸中一股滚烫的翻涌,在她不动声色地重又试着提气凝神驱使体内力量的同时,一捧血雾,干脆直接得从她口中同时喷出,仗着铁剑勉强地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图萨西塔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了的干咳。

眼睛从地上那滩被沙砾快速吸食的鲜血,缓缓移向图萨西塔剧烈喘息中不太稳的身形,卡普尔挑了挑眉。“法老,您已经伤成这样,何必在做无谓的抵抗。”

抬手一把抹去爬满嘴角的血渍,抬眸间,无声无息地笑了。

血迹斑斑的,狂妄不羁的笑容,像个满身伤痕困入死角的野兽,那锐利的眼神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胆怯,顽佞倔强地不禁让她的敌人隐隐地露出钦佩之色……这才佩得上是万人敬畏地埃及法老,也无愧于她这一生荣损参半的铁血威名。

卡普尔抬手,手指朝前一点,身旁的副官立刻领意,转头对弓箭手一声令下。

与此同时,图萨西塔听见了那副官传达的命令……射死那个小女孩!

猛地回头,玛特已经站在了海边,海浪离她的脚尖只有一截手指的距离,那些飘着白色泡沫的浅浪在她面前匍匐而来,又慢慢地缩回大海。而那小姑娘则低头看着它们涌上又退下,一动不动,认真地看着。

凝气,转身,即使动作在身体受到重创后明显迟钝了下来,图萨西塔仍以惊人地爆发力做出了最快的反应,朝着海边那个被万丈阳光包裹得更显瘦小的背影冲了过去,几乎是在一排弓箭手搭箭拉弦的瞬间。

听见了动静的玛特回过头,冲着奔跑的图萨西塔微微一笑,同时她的目光越过这女王叠浪翻飞的灰白发丝望向那些离弦飞出的箭……

也不见这孩子做了什么,只看见那些朝着她们飞来的箭,陡然一停,就那么止步悬于半空,好像失去了冲力,又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凝固在了充满咸腥味的海风中。

那些敌人的眼底蓦地出现一片难以言语地复杂神情,震惊,错愕,不知所措……连同他们手里的武器,也是半抬半举在身前,不知是准备进攻,还是想要自卫。

来到玛特的身后,图萨西塔的眼睛从那些半空里纹不动的箭身一扫而过,凌厉的目光顺着那些笔直的木箭刺破窒息的空气,注视着那些面露慌张和震惊的敌人,她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了那些投向玛特的愕然目光。

抬脚,玛特轻轻踏着温热的海水,朝海中慢慢走去,及至海水淹没了膝盖,她站定了身体,看着璀璨阳光下同样璀璨的海面,微笑着,轻轻一声叹息。

那些悬在半空的箭,仿佛失去了依托忽然全部掉落在地,在玛特的叹息被海风卷入天空的刹那。

于是,众人眼底闪烁的已经不仅仅是慌乱,而是近乎仓皇失措和大白天活见鬼的恐惧目光。

在一双双惊骇的眼睛越过自己望向大海时,图萨西塔随即回过头,深棕的眸中直透着道略微惊诧的光,无声胶着在玛特及其周围的那片海面……

海,还是那个波光粼粼地红海,却因为在玛特两侧出现两条向上伸出海面的水柱而显得异常诡异,两条晶莹剔透反射着阳光的水流,被某个力量牵引着摆脱了大海的引力,让人不可置信的惊奇画面。

两条水柱正缓缓在玛特背后凝聚汇集,安静地流动,婆娑地延伸,就在所有人惊诧地忘记了呼吸的时候,那小女孩背脊的中间逐渐出现一片透明的轮廓,由不断流淌地海水勾勒成形,延展在红海上空灿烂无垠的阳光里。

虚幻如梦般的景致,真实地让人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然后,那女孩慢慢转过身,稚气的脸,露出一抹干净里透着顽皮的笑。

“哗”陡然,身后张开一双翅膀,在阳光的照射下一如水晶般剔透,却比任何名贵的水晶都更加耀眼。

像一双从身上长出的线条优美地翅膀,有着纤细而不太明显的骨骼结构,通体散发着湛蓝的斑斓色泽,时不时掀动几下,你甚至能看见当它扇动时,有些细小的水珠被抖落入海。

光线从这双美丽巨大的翅膀轻易穿过,投洒在蔚蓝的海面,一片随波涟漪地轻盈阴影。

轻轻地扇动了两下,玛特身体慢慢腾空而起,当她完全脱离海面的时候,淅淅沥沥的小水珠顺着她的足尖落入海里,无声无息。

一位真正的神,在波涛起伏地红海上,凌空而立。

“现在离开埃及,你们能活着回到自己的家。”还是那个稚嫩的嗓音,却用着超越年龄的成熟语调,俯瞰着铺满整个海岸线的联军,她不轻不重地声音足以穿透每个人的耳膜,直抵他们躲在惊恐眼神后面的颤栗灵魂。

仰头望着半空中不知是人还是神的女孩子,卡普尔紧了紧手里的剑,扫视着周围那些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撼地已经呆怔僵硬的军人。片刻后,他举剑朝海边静立不动的图萨西塔冲了过去。

于他而言,撤退与否,都是一个死字,不如拖着埃及法老来给自己陪葬,那还不算亏本。

统帅不降,卡普尔一手调|教出来的部下自然也不会投降,由先前的震撼中稍稍回过神,他们提剑举刀随着卡普尔一同冲向红海边孤立无援的图萨西塔。

玛特的眉头轻轻一皱,心底一声叹息,透着无奈和哀伤。

抬手,细瘦的十指捻动间翻出一个咒语,无声,亦是无息。

图萨西塔将剑身一横,同时另一手轻轻一动,藏在护腕里的匕首滑入掌心被稳稳握住。锐利地眸子恢复了沉着冷静的深棕色,只有几缕金丝困陷在瞳孔最深处,些许不甘寂寞的闪烁挣扎,同样地无声,亦是无息。

第一道剑光在眼前与自己的剑锋撞出一串火花的刹那,图萨西塔隐约察觉出有些异样来自于身后那片安静地红海。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动静,像是海浪声突然变响了,像是海水突然沸腾了,又像是海风突然静止了,似乎正有一股蓄势待发的风暴在她身后静静地酝酿……

随之而来掀起的气浪和震动,令图萨西塔和周围人齐刷刷将目光暂时投向海面。然而,只是这漫不经心的一瞥,彻底凝固了周遭因厮杀而充斥的嗜血戾气。

所有的面孔,所有的眼睛,充满了近乎绝望和扭曲的神情,忘记了手里的武器,忽略了近在眼前的战斗。甚至前一刻还与图萨西塔近身格斗的卡普尔,也似被下了咒般握着自己的剑,怔怔地抬头望着眼前即真实又不太真实的情景。

天空很白,白的刺眼。

海水很蓝,却在这样发白的苍穹底下蓝得有些浑浊。浓厚的云层不知何时竟然压得那么低,低得直接连到了海平面,铅灰色的云与沸腾的海平面碰撞,推挤,再将湛蓝的海水压迫得发出痛苦沉闷地咆哮。

于是,人们看着眼前的异相,蓦地明白了,不是云层低了,而是

海,站起来了!

就像一排劲道十足的汹涌海浪,只是这浪头实在太高了,远远超过了任何自然界的风浪能给予的动力。

海床失去了海水的掩盖,露出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巨大海沟,宛若一条宽阔又布满礁石的直通对岸的笔直大道。

风,卷带着咸腥味的巨浪,轰鸣着从狭长的红海朝着海岸线奔来……而那排巨浪波涛的上方,玛特静立在浪尖都触摸不到的地方,静静地,带着一种被距离和大片水雾模糊的悲伤神情注视着某一点。

隔着那耸立的大浪摩擦着空气蒸发出来的氤氲水雾,图萨西塔朝玛特望去,若有所思的眸子在她看见玛特移开看着自己的目光后,轻轻一闪。

真的不记得了吗?忘记得这么一干二净,将自己从她的记忆里像掸去一片微尘般轻易地抹去了。

也许吧。

再次望向周围的敌军时,图萨西塔在他们已经满是绝望惊恐的注视中,将剑慢慢往剑鞘里一收,手腕一动,匕首也从掌心悄然消失。

她知道,这场苦战结束了。

被湿润的海风缠卷地灰色发丝,在水汽中缤纷飞扬,她紧抿的嘴唇,在苍白脸色的映衬下极缓极慢地牵出一道美丽的弧度,透着抹冷眼旁观地残忍意味……

没有一丝退让,没有一丝遮蔽,巍然屹立在排山倒海如同一堵墙般竖立而行地洪涛中,图萨西塔的身体却未沾到一粒水珠。那道水做的移行巨墙与她擦身而过时,始终和她的身体保留着那么一点点缝隙,甚至于当她四散飞扬的发梢迤逦在半空即将触碰到海水的刹那,那片冰冷柔软的液体便会自动缩退分毫……始终与她的身体,她的衣角,她的发梢保持着一个妙不可言的距离。

图萨西塔,她就像沉默地立于这片地狱里的一个神,用她安静而快乐的眼神欣赏着一场死亡的盛典。

惨叫。

被海浪雷鸣般的轰响吞没殆尽,眼前落荒而逃的人群,像雷声过后一群受惊四散飞奔地动物,急忙慌乱地四处逃窜,那些绝望边缘的呼喊,那些丢盔弃甲的狼狈,那些奔跑时不断回头张望地崩溃目光……来不及再看一眼,就被那堵移动地半透明的水墙卷入冰冷的怀抱。

然后,那看不到顶端,也看不到边缘的墙,横扫了整条海岸线,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道耸立于天地间翻腾着湛蓝色泽的水浪,它在视线里快速延伸至木尔代城外千疮百孔的战场。

所经过的地方,埃及战士都安然无恙,柔软的海水从他们身旁电光般疾速划过,他们却毫发无伤。然而,那些巴比伦和赫梯的士兵,皆是无一例外地被猛然吸进这道水墙的体内。

在半透明的海水里,你能看见他们腾空翻转拼命想要挣脱这块令他们无法呼吸的冰冷地狱,还有许多飘浮在水里已经停止挣扎窒息而死的尸体。

忽尔意识到什么,图萨西塔朝天空里瘦小的人影喊道:“玛特,塞布隆不是敌人!”

玛特朝远处被海水横扫的方向投去一瞥,随后一个人影从墙里被抛了出来,翻滚了两圈,趴在地上没有动静。几个埃及战士跑过去,将那个全身湿透的人扶了起来,赶紧架到一边。

塞布隆猛咳了一声,吐出一肚子的水,朝周围看了看,低咒了一声,换来埃及战士嘻笑地调侃,在这胜利来得如此意外的时候,每个人的神经都突然松懈了下来。即便身体已经筋疲力尽地快要虚脱的同时,精神却又出其不意地充沛兴奋。

于是,这一片焦黑的大地上爆发出响雷般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埃及人欢呼着活下来的奇迹,欢呼着信仰带来的奇迹,以及他们的神……阿努比斯与玛特。

尤其是那个不被人了解,甚至已被忽略多年的小女神,她以自己独特而震撼的方式,将她的名字铭刻在了所有埃及人的心里,就在这一天。

写在卷轴上的传说,刻在石碑上的神话,带着那一抹诱人的神秘和妩媚的色彩,记录下了红海在神的手中发生的奇迹。

行走的时间,我们管它叫历史。

★★★★★★★★★

站在干干净净地沙滩上,你很难想像这里曾是血染黄沙尸横遍野的战场,细白的沙砾,在夜空那轮圆月的光芒里泛出细致柔和的淡淡光泽。

月是皎洁的,夜是静谧的,心在这样的月夜里却难以平静。

望着海边那个独坐于月光里的瘦小背影,图萨西塔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和身体是一样的僵硬,举步艰难的迈不动腿,亦或是她从心里根本就不敢迈出这一步。

“她是玛特,不是夏月白。”缓缓走到她的身旁,阿努比斯抛玩着手里的小石头,瞅了瞅纹丝不动的图萨西塔,几缕灰发趁风扬起,视线随即被它们放肆的妖冶吸引,绿色的光自眼底一闪而过。

沉默。

牵着嘴角轻扬,满不在乎地长叹一声,开口。“干嘛不过去问一问她是否还记得你,站在这里看一晚也不会有结果。”

侧目,斜睨着这位死神,冷漠的视线在他高傲的胡狼头颅一扫而过,继而扭头又看向玛特,继续闷不吭声,继续安静地凝视。

耸耸肩,将手里的小石头向上抛出又接住,再抛,再接,反复玩着,兴致勃勃地继续着这个无聊的小游戏。

“我问过她,她说记得月白和你的事,但那不是她的记忆。”默默数着石头第十次落进手心,阿努比斯笑了笑,迎着月光的脸闪烁着忽明忽暗的漆黑光泽。“那个小家伙,她一直都不会撒谎,至少,我认识的玛特不会骗人。”

像是终于听见了他的话,图萨西塔始终平静的眸子隐隐有了一丝轻浅地闪烁,望着玛特在风里扬起又落下的漆黑长发,夜般纯粹的色泽,像那个夜夜拥入怀中沉睡的女孩。

小石头脱离手心被抛起的一刹那,蓦地被一只横到脸前的手在半空稳稳地握住。

优雅有力的一只手,修长的指,骨骼匀称,和它的主人一样的漂亮优雅。

挑眉,看她。

而图萨西塔依旧面无表情,读不出丝毫情绪的脸和眼,她专心致志地面朝着大海的方向,因为那地方有个让她移不开眼的人。

握着石子的拳头转了个方向,手心朝下张开五指,圆溜溜的小石头直直坠到地上,无声地镶嵌在柔软的沙砾里。随即,她一声不响地迈开步子,朝海边走去。

阿努比斯低头看着脚前的石头,踢了踢,细沙缓缓流过脚尖,温热的,带着白天的温度。抬眸,他看见图萨西塔走到玛特的身边坐下,一高一矮两道背影,被月光在地面拉出一长一短两条平行的阴影……

眼神轻闪,慢悠悠地转了个身,阿努比斯高大的身影干脆利落地消失在夜色里。

并肩静静坐着,良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夜风乐此不疲地追逐着海浪,将暗色的海面搅得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双手抱膝,下巴顶着膝盖,脚尖下意识地轻轻拨弄着面前的沙砾,披散在脸庞的发丝后面传来玛特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鼻音。“我杀了人,很多人。”

转过脸,注视着身旁的小女孩,褪去了神的光环,她只不过就是一个带着微微稚气的普通孩子,像王宫里随处可见的小宫女。“你也救了很多人,比你杀的人要多。”

“我让他们回家去,他们不肯听。”吸了吸鼻子,看着脚尖将沙子推开,在拨弄回来。

视线不由自住地停留在玛特的长发,似乎这是她与夏月白唯一相同的地方,也是自己的目光唯一可以寄托的地方。“所以不用自责了,是他们决定了自己的生与死,不是你。”

截然不同的人,截然不同的灵魂,截然不同的感觉,她已经从这孩子的身上找不到一丁点夏月白的气息……

“神不能参战,我违背了戒律,还连累了阿努比斯。”终于不在拨弄那些沙子,她望着大海,湛蓝的海水被夜色染成了纯黑色,黑色的浪上飘着银白色的月光,一同荡漾在海平面的尽头。

“他心甘情愿……为你而战。”眼底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脸色却隐隐渗出一丝苍白。“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心甘情愿为其生,又为其死的人。”

灰色的发丝像片海上的烟,随风飘散在眼前,很美的色泽,如同这女王此刻望着远方的眼神,深邃,闪烁,却又因为那抹挥之不去的伤感,黯淡了光彩。“法老,你在说夏月白吗?”

“你真的……都不记得了?”问的小心翼翼。

“记得,但那不是我的记忆,是夏月白留在我这里的属于她的记忆。”

“她的记忆……”低喃一句,声音有些干涩,一如她的嘴唇。

“夏月白的牺牲,获得了应有的回报,埃及安全了,这片土地还是属于您和埃及众神的。”一个人的死,换来千千万万人的生,你说这是伟大的牺牲,玛特却觉得这是无奈的选择。

“是吗?手握着万里无疆的王权,却没有一个人能和你分享喜悦,这样的生活,你认为有意思?”安静地接话,抬头看天,不知道在问天,还是问身旁冲着自己皱起眉头的玛特。

忽尔,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了,不明究理的。“您在遇见夏月白之前,一直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您会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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