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修身齐家第一步
日上三竿,梁广悠悠醒来。
睡得久了,脑袋有些发懵,坐在床榻边清醒了会,才披上外袍踩著木履走出屋。
日头不错,照在身上暖洋洋。
许是过去五个多月,在淮南度过了漫长秋冬,让他格外享受关中春日的温暖夔奴已备好新制的牙刷,还有青盐、茶末、艾灰再参杂一点矾粉製成的牙粉。
梁广从缸里留水蹲在一旁漱口。
牙刷是用大黑马的尾毛製成,细软有韧性,夔奴手艺不错,比一年前他自己粗製的好用。
每日坚持用牙刷漱口这项盥洗项目,在梁广的带动下,已经成了他周围小圈子的特点。
在此之前,李方、邓兴这些傢伙,更习惯用杨柳枝或者手搓。
讲究些的诸如王镇恶、申朗这些世家子,也早已有用骨制毛刷的习惯。
草木灰、皂角、澡豆、蒸粟黍留下的水..:..有太多天然材料还可用来洁面净身。
外出行军自然没条件,回到长安小院,还是得清洁卫生一些。
夔奴忙著清扫堂屋,清洗梁广用过的溺壶,晾晒被褥,忙前忙后,把小院打理得整齐乾净。
养马和伺候人的活,他做得干错。
也是行军路上,梁广才知,他是个阉人,且能识文断字。
一个从襄国郡(河北邢台)逃入关中的羯族阉人,有一定文化,了解典章制度,会养马....
以他的年纪来看,父祖一辈想来没能逃过冉魏屠刀。
类似“祖上也曾阔绰”之人,关中一抓一大把,一点不稀罕。
一场大动乱,有人鸡犬升天,自然就有人一落千丈。
用过些粟米粥,梁广拎起板斧摆弄几下,有些无所事事。
突然从紧张忙碌的环境里清閒下来,还真有些不適应。
从堂屋侧边一小块菜地走到堂后,一间厢房內,传出梁安自言自语的声音。
“阿弟在做何?”
梁广站在窗外,看著他端坐案后,提著笔写写画画,一脸苦思冥想。
“阿兄!”
见到他,梁安起身揖礼,眉眼恭敬严肃。
跟他说过多次,自家兄弟又是在家中,相处时无需这般一板一眼。
梁安每次都认真答应,然后.....一切照旧。
进到屋中,梁广搬来胡床坐在案几边,梁安跪坐一旁。
从习惯垂足而坐,逆向去適应跪坐姿態,试过才知道有多么难受,自然是能免则免。
“稟阿兄,我在筹算此次南征,单只东路大军所耗钱粮数额!”梁安道。
案几上散落一堆木筹算子,摊开的粗麻纸张上写满字跡。
梁广笑道:“可算出个大概?”
梁安正色道:“若粗略按照每士伍每月一石粮算,囊括豆盐麩等副食,东路军在过去一年里,一共耗粮超过三百万石!”
梁安稚气未消的脸上露出凝重:“我在权宣吉伯父府上,看到过度支、仓部相关卷读。
三百万石粮食,相当於司州、豫州数十郡两年所蓄屯粮!”
梁广翻看他数算过程,繁琐复杂,且都是用文字记述,才看几眼就觉得头大“阿弟算学了得,此结论与实际数额相差不多。
只是,若再加上行军路途中的损耗、从各州郡徵发民夫输送军需的消耗,一次近三十万人的大军调运,耗费钱粮之数,比帐面上还要多不少!”
梁广讲解了一些行军途中的细节要点。
臂如士伍与驼马驴骡各自的负重和消耗,沿途民夫所耗,自然流损..:,
这些,都是他在一年多的出征里,观察学习来的心得体会。
梁安听得聚精会神,不时提笔记录。
“...:..总之,军需管理是一门深奥学问,值得单列出来认真研究,培养专门人才!”梁广呷口清茶。
这方面的人才,目前为止,梁广认识的人里,只有韦洵、薛茂、皇甫毅可堪重用。
符坚已经算是少数族君王里,比较重视人才培养的一位。
可关注点还是放在明经、律史这些传统文教方面,相关算学、管理人才相对匱乏。
梁安有这方面的天赋能力,倒是让他颇为欣喜。
兄弟俩討论了一会算学,梁安犹豫著道:“阿兄,权宣吉伯父让我准备入读太学,可我思来想去,不打算继续就学,想请教阿兄意思!”
“说说你的想法。”梁广笑道。
梁安道:“成为太学门生,两年后参加试经考,通一经者普为弟子,弟子两年再试,通两经者可补授『文字掌故”。
两年復两年,一直到通五经,所耗时间太久,且经史子集非我所长,十年能通两三经已属不易。”
梁广点点头,按照现有太学读书考试体系,一个门生要想考上“郎中”,得到朝廷隨才敘用,最少也得十年。
太学针对的中下层寒素子弟。
土族、贵族官僚子弟不在此列,国子学、门荫品第、举孝廉、詔举才是此类子弟的入仕正途。
梁安拱手道:“一年多来,太学纲纪废弛,通策考经已流於形式,多为士族豪阀安排宾客、部曲录官所用。
我不愿再去那等乌烟瘴气之地,请阿兄应允!”
梁广点头:“既如此,那太学不去也罢。
阿弟年满十二,再过两年,我自会安排你入仕。”
梁安雀跃欢喜:“多谢阿兄成全!弟想跟在阿兄身边做个书算文吏,为阿兄功业尽一份绵薄微力!”
弟弟有此心意,梁广自然不会拒绝,带在身边多多栽培,边学边做成长更快“还有一事,弟不知当不当问。”梁安一脸。
“你我兄弟在家中,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梁安看著他,小声道:“阿兄和我,真要录入梁氏谱,做梁氏子弟?”
梁广反问道:“你怎么看?”
梁安没做多想:“阿兄为躯干头脑,弟为手足,全凭阿兄决断!
只要是阿兄决定的事,无论对错与是非,弟都会去做!”
梁广心中微暖,一年未见,阿弟已不再是初出梁园的稚弱小童。
虽未成丁,在长安入读宣教小学这一年里,他往来於官学和权府之间,见识、阅歷增长极快。
许多事情,不用明说,他也能心有体悟。
梁广沉吟片刻,“阿弟,下面我说的话,只能刻在心里,绝不能对任何人吐露分毫!”
梁安神情庄重:“请阿兄训示!”
梁广从单于台械斗案开始讲起,把这一年多来的生死起落,毫无保留地讲给他听。
包括他决定除掉梁润,利用梁氏郎君身份壮大羽翼,以图谋在乱世降临时有更多自保之力。
一些考量和对未来局势的走向预判,也悉数说与他听,
梁安静心聆听,从最初的震惊到平静,他只用了短短片刻。
沉默了会,他起身拜倒:“阿兄既是吾兄,更是吾主!为兄长驱驰,梁安万死不辞!”
“阿弟快快起身~”
梁广轻轻摁住他肩头:“治世尚未降临,你我兄弟当携手共闯,以谋求安身立命之业!”
梁安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光亮:“若能辅佐阿兄创立基业,还万民以太平,弟虽死无憾!”
梁广很是欣慰,心里也颇为感慨。
梁安和李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可以毫无保留吐露心声之人。
一个是手足血亲,一个是过命知交。
不同的是,梁安自幼读书,仰慕圣贤之道,怀有一份扶危定乱、济世安民之心。
李方没那么多远大见识和宏伟抱负,所有考量和决定都基於当下利益。
和梁安,他讲的是匡正天下的鸿鹊之志。
和李方,他讲的是不择手段、阴谋诡计、狠毒冷血。
故事有不同说法,用来吸引不同追隨者。
终点只有一个,结局却有两种。
要么气吞山河成不世之业,要么身死族灭无埋骨之地。
后者乱世里如过江之鯽,前者却是凤毛麟角。
能走到哪一步,谁也无法预料。
一番长谈,梁广只觉轻鬆许多。
毕竟有些话,除了自家手足,还真就无人可说。
“我在淮南时,从一名异人处学得一种计数和算学方法,颇为新颖好记。